本期特邀嘉宾：中金公司研究部科技硬件行业首席分析师、执行总经理彭虎
如果说2023年是属于AI的，那么以ChatGPT为引爆点的AI热潮中，大语言模型则是其中最核心的“要素”。
日前，在“2023全球数字经济大会”上，北京市经济和信息化局党组书记、局长姜广智表示，“随着ChatGPT掀起大模型发展热潮，人工智能产业风头正劲，迄今已有八十余个大模型公开发布。”所谓“百模大战”近在眼前。
而在应用端，除了与各行业细分领域的结合实现“落地”之外，大模型未来发展另一最重要方向则是智能硬件。“大模型往后走必须要有一个承载的主体，硬件载体是AI商业变现的重要一环。” 中金公司研究部科技硬件行业首席分析师、执行总经理彭虎表示。
全球各巨头在硬件端的布局也显而易见。苹果在手机业务之外，下注“MR”；马斯克则在新能源汽车智能驾驶和机器人两个领域同时推进。从资本市场上来看，AI和机器人等板块2023以来的表现足以用“亮眼”来形容。
那么，AR/VR或MR、手机、机器人、汽车以及相关产业链的各个环节，到底谁是AI时代最具爆发力和想像空间的王者？作为投资者，如何把握其中更具确定性的“节点”？
这里有一组数据。
全球年发货量超过10亿的工业产品是：手机。虽然随着手机渗透率快速提升，现在已经达到阶段瓶颈点，目前手机的年发货量大约13-14亿部之间（巅峰时期可达16亿部），但手机仍然是全球应用规模达到10亿级的唯一单品。
达到亿级的硬件主要是汽车，每年约为8000~9000万辆。除此以外，还有耳机和PC。
达到千万级的硬件是服务器，包括AI服务器等。。
达到百万级的产品目前主要是个人MR/VR/AR、以及运营商通信基站类设备等。
再细分来看，智能驾驶汽车、机器人等属于相对长周期的硬件，而手机和XR则是相对短周期的智能硬件“战场”。虽然从目前看两者的规模不可同日而语，但其实各自的排位也可能随时改写。
彭虎分析认为，对于投资者而言，主要看两个重要指标：8小时、50克。
“手机最大的局限之一目前是用户一天的使用时长不到8小时。”彭虎分析表示。而在人类目前所有的随身硬件中，只有眼镜的使用时长可以超过8小时。这也是苹果、字节等巨头，以及诸多创新企业押注XR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手机完全没有机会。“只要出现新的Killer APP（杀手级应用），大家就会重新对手机这一智能硬件产生更强关注度，以及二次购买的欲望。”彭虎在进入证券分析业之前，就职于大型科技企业。这使他对于硬件从研发到市场的科技逻辑有更深入的认知。“我们现在已经看到不管是苹果的iOS，还是Google的安卓操作系统，大家都在考虑未来如何把大模型的应用快速落地在手机上。我们相信这一创新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相比较而言，XR如果想“替代”手机，实现8小时以上的使用时长，关键在于将重量降低至与普通眼镜相当的50克左右。“现在像Meta和苹果的MR的重量基本上都在250克以上。实际上，如果长期佩戴，可能会出现配重、眩晕等不适之处。”彭虎表示。而50克-100克的重量标准之下，“无论是芯片、电池还是通话功能都会存在一些限制。而这给了手机第二次创新机会。”
手机（亦或是手表）与XR之间的竞争在于谁首先突破自身的局限。“未来智能终端的趋势是轻量化、小型化和更加智能化。”
中金公司近期研报表示，短期来看，手机市场安卓产业链随库存出清走出底部，新兴市场长期增长潜力待挖掘，关注行业盈利能力改善空间及智能手机创新机遇；长期来看，AI将深刻改变人机交互模式，驱动智能终端及其产业链创新性变革。
对于资本市场的投资策略，彭虎认为A股更倾向于对“成长空间”的定价逻辑，而美股更看重科技发展的“节奏”。“我们既要敬畏市场、敬畏专业，同时也要相信常识的力量，这是当前时间节点，我们需要让普通投资者理解并且接受的一种教育。”比如海外大模型厂商耗资百亿，历时若干年完成的大模型开发，这种长周期、高门槛、高度不确定性的创新工作不太容易被短时间复制，需要提高警惕是否存在炒作。
（以下根据访谈实录编辑整理）
Q：AI（人工智能）在2023年无疑是最热闹的赛道之一，包括机器人领域等板块都受到市场的关注。您如何看待AI浪潮中，硬件的发展趋势，以及在热闹的市场中需要冷静分析哪些要点？
彭虎：近一段时间人工智能受到关注，包括机器人这个大家曾经不太关注的板块和领域，突然成为热议焦点，这可能是大家对于第四次AI技术突破和颠覆式创新的预期的表现。
目前来看，相对于移动互联网发展，虽然我们能看到整个网络侧的创新仍偏远期，但毕竟，这是大家认同的未来最终形态，整个社会发展将是生产效率极大提升和物质极大丰富的过程。
随着生产效率的提升，原来的生产要素包括资金、土地、人力、资源等，当然还包括技术。现在还更多地涉及到数字要素，这一点也是通过算法加工后形成的可衡量价值的载体。
当消费者感知到价值时，机器人可能成为人们对未来载体的最重要期望。例如，美国的特斯拉等公司对机器人的投入始于早期，并持续加大力度。国内的小米等企业也在不断前瞻性地进行研发投入。
当然，硬件的表现形式可能是一个机器人、一辆汽车，甚至是我们身边智能硬件手机端的再次创新，例如一个耳机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生活的个人助理或智能化助理。
在未来大模型发展中，我们认为必须有一个承载主体，毕竟软件算法需要硬件载体。未来演化的节奏可能会随着市场的期待、头部公司的投入，甚至是硬件软件技术方面的不断创新而进入加速阶段。
如果我们继续往后看，机会可能会很多，当然也需要关注解决若干问题。比如，我们需要了解整个技术模式创新后，其突破性和持续性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当然，相较于过去几十年的发展，现在关注度较高的大模型是经过7、8年的不断演化积累，突然让大家眼前一亮的技术突破，大家更看中短期能够落地的技术手段。
在真正商业落地时，我们注意到它面临成本端的限制，例如训练费用上千万美金甚至更高，尤其是基础设施的算力投入。这是以10亿美元计量的，对整个产业界来说是不小的压力，未来的商用变现也可能成为成本负担。
Q：这次AI浪潮是全球范围内的变革，对于国内和国际资本市场而言，其定价逻辑和投资方式有哪些异同？
彭虎：在数字化生活时代，社会运营模式、商业变现手段以及未来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方式可能都会发生一系列变化。这也是为什么这一轮人工智能创新会使大家不断涌现新的idea，包括新的兴奋点和市场关注度出现的原因之一。
虽然全球各国市场存在一些不同，但我们首先要强调资本市场基本的投资准则：企业必须具有内在价值，股价是围绕内在价值进行上下波动的，因此存在价值均值回归的过程。
目前我们看到，国内和海外的投资模式相同之处在于都在预期AI技术、整个社会数字化进程正加速。在这一预期前提下，大家在选择不同的投资路径。就定价模式而言，国内投资者更关注市场空间的大小，以及企业天花板在哪里。而对于节奏的判断，不同的投资者可能悲观，可能乐观。因此，在不同节奏时间点上，对某家企业的内在价值判断会出现差异。
在海外，我们看到投资者更多关注的是节奏，或者说海外更多关注快速落地，如算力、芯片等板块。
从技术确定性来看，相较于海外公司，国内更多关注产业链如何补齐短板。因此，国内投资者追求与海外有所不同，这是较大的差异点之一。
第二，对于普通投资者而言，关于投资判断，专注于某个技术本质的理解肯定有一定的专业门槛和挑战。追求精确、正确确实是很难做到的事情。而模糊的正确或许是一个更符合现实的方法。
我相信，最重要的决策时间点更依赖常识的力量。例如，在某些时间节点上，我们看到大家对某件事情的过高预期，用常识判断大概率也能得出相差无几的结论。因此，我们既要敬畏市场，敬畏专业，同时也要相信常识的力量。在当前时间阶段，我们需要让普通投资者理解并接受这种教育。
以AI和人工智能为例，从投资角度来看，大模型如OpenAI花了近8年时间才完成。目前，融资已超过百亿美元。实际应用效果令人惊艳，投入力度和投资周期的客观规律也不容忽视。如果某家相关公司宣称能够快速follow这项技术，甚至达到令人惊艳的效果，投资者这时需要划一个问号。因此，这是一个基本的伪存真过程。
Q：与上一次的互联网科技浪潮相比，这次AI引发的新一轮科技变革中，中国所处的阶段和竞争态势有哪些特点？这将如何影响中国未来经济的增长动力和转型升级？
彭虎：相较于过去科技创新的起步阶段，这一轮人工智能驱动的数字经济技术创新，全球处于同一起跑线上。虽然我们之前（互联网技术创新初期阶段）的差距可能较远，但现在我们基本上处于并行发展阶段。
这一点上得益于我们在过去几十年的发展过程中不断的科技投入和产业创新所积累的成果。无论是工程师红利变现，还是技术创新体系的逐步成熟完善，都收到了显著成果。
另一方面，我们还要强调整个技术的原创性以及人才的力度，这既包括人才的密度，也包括人才的结构。
我们可以看到，在算法架构层面，国内确实有一定的人才储备。相较于海外，像Open AI的CEO奥特曼提到的，中国可能并没有比美国落后太多，仅落后一年到两年。这表明国内在人才积累方面已经取得了初步成效。
另外一点是算力基础设施方面。这涉及从芯片到系统，再到网络架构，最后到信息网络建设等各方面。这是一个从上到下的完整社会基础设施。国家发改委提出的“东数西算”战略，就像当年做“南水北调”、“西气东输”一样，这是在数字经济时代的大型基础设施建设。从全球角度来看，这都算是一个非常宏伟的数字化基础设施规划。这是我们观察到国内目前的进展和阶段。
相较于海外，我们看到海外更多强调算法突破，这可能是由于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技术发展阶段不同所导致的。
总的来说，国内与海外已经处于相对平行的齐头并进状态。未来发展趋势尚国内更会强调快速商业闭环。在移动互联网时代，从不同的历史阶段，从2008年到2013年再到2019年，从3G到4G到5G，普通消费者已经深刻体会到互联网带来的生活和社会生产效率各方面的优势。消费者心理和使用习惯有利于AI创新技术在国内的商业变现。
向后延伸，我们看到国家将原来的投资、出口、消费三驾马车进行转型，现在更多地强调数字经济时代的新发展动能和整个社会效率的提升。
同时，我们需要看到新一轮人工智能领域的创新可能会带来新的智能化硬件设备突破。各类机器人可能是突破之一。关于自动驾驶车，我们恰好看到数据显示，在过去的半年里，中国汽车出口数据快速攀升。我们不断追求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发展，未来实现双碳大战略和“3060战略”过程中，人工智能技术都会与其形成有机结合。
我们相信这一轮的技术创新将与未来的应用端升级、产业端升级以及应用端突破形成有机联动。国内整个数字经济的发展将进入到新阶段。
Q：目前各类智能硬件终端的发展格局是什么？您提到的机器人和汽车领域的自动驾驶等相对来说是比较“长周期”的产业链。还有哪些智能硬件值得关注？如何精准的把握它们的爆发“拐点”？
彭虎：我认为您提到的这一点非常好，因为我们刚才提到了机器人、新能源车以及自动驾驶等领域，这确实是一个长周期的产业链。
因为它既涉及到to b端的应用，又包含to c端的体验。而VR/AR，以及前段时间美国发布的MR等都是消费者体验的延伸和to c端智能硬件的变化，这些XR也是未来智能硬件的重要形态之一。
从客观数据来看，全球哪类工业产品一年能够达到发货超过10亿只？手机的发货量随着用户渗透率连续提升，现在已经达到一定的瓶颈点，目前每年仍在13-14亿只之间，是全球应用规模达到10亿级的唯一单品。手机发展至今，目前最大的挑战是用户一天使用时长极限是8个小时。
年货量亿级主要涉及汽车，每年约为8000~9000万辆。除了车以外，还有耳机和PC可以达到亿级。
那么哪些是千万级的产品？服务器，包括AI服务器等。。
关于百万级的产品，目前主要是MR/VR/AR，以及运营商通信基站类设备等。现在像Meta和苹果的MR的重量基本上都在250克以上。实际上，如果长期佩戴，可能会出现重量、眩晕等不适之处。
眼镜是使用时长可以超过8小时的个人消费单品，但它具有自身的特点--重量为50克，这意味着其中能够容纳的智能化硬件，无论是芯片、电池还是通话功能都会受到局限。
未来智能终端的发展趋势是轻量化、小型化和更加智能化。
Q：每一次科技浪潮都意味着重大机会，当然也伴随着风险。对于投资者如何吃到“科技红利”，您有哪些建议？
彭虎：从专业投资者角度来看，如果要进行靠近行业的投资，我认为可能需要注意几个方面。
与价值投资相比，在科技行业投资中更强调变化，尤其是意料不到的变化，因为只有这种变化才能产生科技创新的魅力，而这种魅力最终可能会使优秀的创新企业成长为全球市值最大的公司之一。
通常理性投资者对于变化的期望值，都会持有一定的保守态度，甚至可能有偏悲观的看法。颠覆式创新中，可能会出现黑天鹅，它本身具有不可预知性，所以大家主要关注的是赔率和胜率。
对赔率和胜率的把握究竟有多大，实际上既取决于专业判断，也取决于一些运气，甚至取决于对科技的信仰，包括对科技创新领头的公司和团体以及创始人的信仰。我们认为除了理性之外，还需要一些感性的辅助。这部分也是科技投资的魅力所在。
第二，科技投资和科技行业的发展具有历史脉络。利用历史后视镜才能更好地反映在历史前瞻过程中，帮助我们跨越障碍和克服困难。因为技术发展的跳变性是常态，遇到问题后的解决办法需要投入大量时间。这种坚持和韧性既是创新者、也是专业投资者必须具备的。
第三，既要站在当下看待未来，也要站在未来的角度看当下。换句话说，多数人可能更多地低估了未来，但高估了当下。
我们观察到像open AI这样的公司，从GPT3．5到GPT4，不到三个月就能完成迭代发布。同时，市场信息显示它的GPT5也已经训练了较长时间，技术迭代的节奏可能还在加快。
任何一项技术的普及从来不是偶然的。以5-10年为维度，越是影响整个社会生产关系，越会产生社会生产模式和生活模式的变化，这种技术越可能是百年一遇的。当然，站在今天这个时间点上，我们更多地要理性地看待它能否在单项技术落地、创新产品的成熟商用、规模商用以及产业链各环节之间的上下游协同取得符合预期的商业化效果。这需要保持冷静的心态。
我个人认为消费电子领域可能被低估。从我们的观点来看，消费电子的主要产品是手机。在过去的三年里，无论是中国消费者还是全球消费者对于手机的消费需求都在下滑，这可能既受宏观环境的影响，也反应了个人消费习惯的变化，换机周期在拉长。这些问题是客观的。
但是，从今天的时间点来看，我们认为市场低估了手机等智能硬件可能面对的潜在变化趋势。原因何在？我们刚才提到的人工智能发展，比如机器人、自动驾驶等领域，大家都在快速叠加产品的智能化功能。在这一过程中，无论是苹果的iOS还是Google的安卓操作系统，大家都在考虑如何将大模型和人工智能应用快速落地在手机上。这种快速增强的核心要点是必须有一颗智能芯片来理解和运算算法，并按照人的需求输出相应结果和体验。
目前，手机芯片在算力和复杂性方面都独一无二，已具备一定的算力能力和算法变现基础。只需一些Killer APP杀手级应用，就可以激发大家对智能硬件有更强的关注度，以及购买二次购买欲望。我们相信，这一创新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认为现在无论是产业界还是资本界，大家都期待大模型能够快速实现，反而忽视了与人生活紧密相关的智能手机这一硬件形态未来可能发生的变化。
Q：数据显示，全国已发布的大模型已接近100个，很有“百模大战”的味道。这其中是否有泡沫？展望2023年下半年，您认为科技领域机会有哪些？同时，投资者应留意哪些“风险提示”？
彭虎：从硬件角度来看，我们认为未来下半年会有新的机会。至少从产业链角度来看，这一轮投资不再仅仅是企业与企业之间的市场竞争，也包括国家与国家之间对于未来经济发展动能转换的前瞻性投入。
当然，我们相信只要保持市场充分竞争，产业和企业都会走上良性发展的轨道。资本市场和投资者的眼光仍然是雪亮的。
最终，我们需要强调敬畏市场和专业，更多地从专业角度和专业投资者的眼光来参与市场投资。
Q：最后，可否请您推荐几本适合科技领域投资的书籍，以使投资者在参与科技投资中有所收益和启发？
彭虎：专业角度来看，有两本书比较合适。一是Facebook AI首席经济学家、图灵奖得主杨立昆(Yann LeCun)写的《科学之路》，另一本是凯德.梅茨（CadeMetz）的《深度学习革命》，这两本书通俗易懂地阐述了人工智能的发展。
我相信通过这样一个深入浅出的阅读过程，能了解人工智能是如何发展起来的，以及未来可能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从投资角度来看，邱国鹭的《投资中最简单的事情》这本书也很值得一读。这本书讲述了一些最基本的投资原则，这可能会让大家面对变数巨大且不确定性高的科技行业时更容易抓住科技和投资本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