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9月,华大集团(下称“华大”)发轫于北京,但受多重因素制约,尤其是当时基因技术的产业化前景尚不明朗,最终选择了深圳这片允许先行先试的热土。我们曾考察过多个城市,相较之下,深圳对创新的鼓励、对失败的包容尤为突出:不看重资历辈分,只关注实际成果,民间资本也更为活跃。
华大如今能够成长为全球生命科学领域的重要力量,离不开深圳的信任和支持,而这过程背后体现的正是深圳的创新密码:允许试错。
从“允许试错”到“系统布局”
华大在深圳的成长,见证了这座城市创新生态的迭代升级。当年的深圳,在科学研究、教育事业、人才引进、新兴产业等领域展开了大量前瞻性布局与投入,系统性推进了一系列如今看来影响深远的举措:打造“深圳十大基础科学设施”、规划建设光明科学城、提出“深圳标准”等,为后续发展筑牢了根基。
深圳支持华大筹建深圳国家基因库,还支持华大收购美国CG公司(Complete Genomics)——我们在CG公司的基础上消化、吸收、再创新,为技术突破奠定了坚实基础。2014年,深圳将无创产前基因检测纳入民生项目,政府投入资金,由华大负责开展检测工作,推动这项技术加速走向临床应用。这笔资金对深圳而言或许数额不多,但对彼时的华大却堪称“及时雨”,帮助我们成功度过初创期。
如今回望,深圳的独特之处在于“敢赌”:并未因看不到产业回报而将华大拒之门外,反而秉持“腾笼换鸟”的理念,让高新技术企业逐步替代一部分传统制造业。这种突破常规的包容,恰恰在当时为华大等科技企业最迫切需要的养分。
华大的发展逻辑:坚守基础研究为基
华大发展至今,探索出一套契合自身特质与行业规律的内部运行模式及创新机制,这也是我们能在这片土地扎根生长的关键所在。
首先,深耕基础研究,坚守“科学—技术—产业”的联动发展路径。多数制造行业的发展模式,或是从产业到产业的闭环,或是从技术到产业的转化,尚未触及基础科学层面。但生命科学领域的研究仍处于突破期,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先完成科学发现,再开展技术发明,最终推动产业发展。这条路径看似迂回,却为持续发展积蓄了后劲。目前,华大研发人员占比约40%,研发投入占比达25%-30%,已发表论文5000多篇,其中包括700多篇《自然》《科学》《细胞》及其系列期刊级别的论文。
其次,在夯实基础研究的前提下,积极投身国际化竞争。唯有积累足够数量的基础研究成果,实现更多“从0到1”的突破,才能参与国际标准的制定,与发达国家展开平等对话。2022年,华大在与美国公司因美纳(Illumina)的专利纠纷案中胜诉,获赔3.338亿美元,这一胜利不仅对华大自身发展意义深远,更重塑了基因测序领域的全球格局。
此外,信任年轻人,将荣誉赋予真正的创造者。我们在实际工作中打破论资排辈的桎梏,为年轻人提供施展才华的实战机会。比如,华大发表的《自然》《科学》《细胞》论文第一作者在文章发表时的平均年龄仅约27岁。年轻人的活力是创新的源头活水,如今的学术界、教育界也应更多地向年轻人敞开大门,科技创新才能永葆生机。
创新生态需要“再突破”
近年来,受全球局势影响,外向型经济面临阻力,部分领域监管趋严,生物领域也是同样。例如,深圳在生物科学领域仍需推出更多民生服务性项目;深圳虽然针对基因和细胞治疗进行了地方立法,但至今未能取得政策突破,而海南博鳌已为临床项目打开了局面。
当下亟须思考:下一个能代表深圳的产业是什么?未来的新增长极在哪里?
生物经济的范畴极为广阔,涵盖医药、农业、制造、环保等多个领域,产业潜力远超想象——健康、长寿、农业改良等需求永无止境。相较于新能源、人工智能等产业已具备相对清晰的发展路径,生命科学到技术产业的转化路径尚难完全预测,但生物经济作为“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根基与核心之一,是我们必须树立的战略共识。
中国拥有14亿人口,且具备强大的组织能力与成熟的技术路线,能够以全球最低的成本,将生物样本持续转化为数据,并构建疾病防控模型。但目前我们面临诸多瓶颈:基础投资不足、应用场景有限,尤其是政策监管和法规体系的放开力度不够,这些都需要政府进一步展现担当与魄力。
深圳这一方创新的沃土,能否再次引领中国下一轮新质生产力的爆发?这正是当下需要破局的关键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