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新媒体 高素英、蒋诗舟/文
本来约在北京东二环朝阳门的专访,因蒋志祥与合作伙伴去追二股东北京天润伟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天润伟业”)法定代表人贾树森,而改到了东三环亮马桥附近的某酒店。初见蒋志祥一如既往地淡定,情绪似乎并没有受“欠款风波”太多的影响,但说到二股东许久以来的避而不见,他还是颇为激动,言语之间表达了诸多的无奈与不满。一场因为股权之争而引发的“欠款风波”将分享通信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近日“虚拟运营商分享通信欠中国联通8000万元”的消息一时被传的沸沸扬扬,然而这起事件背后并非欠款那么简单,背后是大股东与二股东之间的拼死博弈。3月2日,分享通信集团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蒋志祥接受《财经》新媒体独家专访时表示,目前欠款的实际数额确比传闻中的8000万还要多,分享通信并非无钱可还。只是已经筹到用来偿还欠款的两个亿因贾树森的不配合,导致钱进不来,无法偿还欠款,目前双方的谈判已陷入僵局。
对此,贾树森在电话回应《财经》新媒体独家采访时称,自己在公司没有管理权,下一步将陆续退出分享通信,具体商谈由公司副总直接对接,自己不会与蒋志祥进行当面谈判。
欠款涉及三大运营商
尽管此前有微博称分享通信员工自曝被拖欠工资以及该欠债8000万,但《财经》新媒体记者早在十多天前就从联通内部获悉分享通信欠款逾亿元,因消息过于敏感而未立刻发出。不过随着事件的爆出,分享通信欠款传闻愈演愈烈。
工商资料显示,分享通信集团有限公司注册资本为5598.32万元,其中蒋志祥持股比例51%,天润伟业持股比例为49%。而天润伟业注册资本为3000万元,股东只有贾树森一人。
记者从分享通信内部获得的一份1月11日下发给二股东《关于分享通信面临的困难与增资告知函》显示,分享通信对外欠款急需支付三大运营商结算款大约共计1.2亿元人民币。因三大运营商的结算款未及时支付,导致分享通信业务目前全部处于停滞状态。
而在分享通信2017年第一次临时股东会议的通知中显示,急需对外支付的欠款约为1.64亿元,其中涉及三大运营商的欠款为1.3亿元,制卡结算款1500万,清退河南合伙人的退款为700万,员工工资1000万元,个人约200万。
告知函中还提到,可能存在的风险是,如果在2017年1月20日前未支付三大运营商结算款,将直接导致移动转售业务正式牌照不予获得。分享通信会面临各合伙人共同的退出挤兑,引发内部员工提起集体劳动仲裁,将直接导致公司倒闭清算。
鉴于上述情况,分享通信提出了增资扩股方案:一是引进“特许合伙人”和公司员工总资金2亿元占分享通信集团40%股权,分两家“特许合伙人”公司每家投资1亿元,分别占20%股权并参与集团公司决策。
二是,引进一家“特许合伙人”公司资金1亿元占集团公司20%股权并参与集团公司决策,现股东天润以借款形式贷给集团公司1亿元,贷款按年化收益10%计算。
现股东蒋志祥与天润分别向集团公司同比例增资1亿元,股东天润先增资1亿暂可占集团公司60%股权,待股东蒋志祥可在一年以内增资1亿元后保持现有股权结构不变(蒋志祥51%,天润49%),期间股东蒋志祥主导集团公司决策权与经营权并拥有一票否决权;公司经营权与所有权分离。
蒋志祥表示,尽管分享通信已经面临着很大的欠款压力,并且向天润伟业两次发出告知函,但由于增资扩股意见不同,天润伟业实际控制人贾树森自去年12月底开始一直避而不见,导致融资事且停顿,欠款无法及时偿还。
股权纠纷导致还款计划搁浅
蒋志祥告诉《财经》新媒体,从去年8、9月份就开始谈融资,当时没有把问题的严重性告诉贾树森,但到10月份前后不得不把公司面临的实际困难告诉他。随后正式提出融资,但是每次谈融资他都借故离开,不愿意多谈。天润伟业如果想退出可以提条件,后来贾树森让女儿发来一条短信,同意退出,但条件是需要给其12%的年化收益。
蒋志祥觉得退出条件也能接受,就让贾树森签一份授权函或在股东会决议上签字,但他并没有签。原因是,如果蒋志祥能够借到钱,贾树森就会退出。一周后,也就是2016年12月8日,蒋志祥借到近亿元,需要贾树森办理退出手续,但他口头又告知不想退出。这是双方就融资问题沟通的第一个阶段。
蒋志祥认为不退出也没有关系,随后提出“两个亿占分享通信40%股权”的方案,但是贾树森认为这个价格太低。而蒋志祥认为价格是根据内部融资需求来决定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用钱太急。
“在这种情况下,贾树森告诉想自己投资两个亿。这样一来,我就由原来的大股东变成小股东,只占百分之三十多的股份。但考虑到公司的实际情况,也就同意这种方案。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双方在准备协议的过程中,贾认为当时分享通信用一个亿也可以渡过难关。又过了几天,贾又变了,认为投5000万,也可以过度一下,增资的金额不断减少。”蒋志祥说。
因为当时情况比较紧急,涉及到员工的工资要给,上下游供应商的货款要也支付,最后一个方案也可以接受。但是贾树森要求5000万要占14.28%的股权,这个价格显然违背了1个亿占股20%的最初设想,令蒋志祥感觉股权价格太低。
不过导致双方股权矛盾最关键的不仅仅是上述价格引起不愉快,而是蒋志祥对“先做完股权变更,再打款”的条款很不认可。他认为,这种投资可能会变性质,如果先变更了股权,自己从大股东就变成了小股东。在这种情况下,做为没有话语权的小股东如何才能保证融资款顺利到位,成了不得不考虑的难题。
蒋志祥告诉《财经》新媒体,他当时给贾树森提出修改条款,要么先打款,后变更股权。要么先变更股权,再打款,但前提是将5000万元增资款由第三方资管代为管理,待到股权变更完毕后,把5000万打到公司帐户。但是贾树森不同意这样做,最后就没有达成一致。
自此之后,贾再不与其谈论股权之事。
“由于有上亿的欠款要还,目前虽然找了两个亿,但是因为二股东的拒不配合,这些已经融到的钱也无法进入公司帐户,只能是僵着。”蒋志祥一脸无奈地说。
3月2日,贾树森对《财经》新媒体表示,不想和蒋志祥再谈股权的事情,自己在公司里面没有管理权。董事长和总经理由蒋志祥任命,财务由天润伟业派人负责,自己只是个董事。后来连财务也不让管,没有办法再参与了。
对于下一步的打算,贾树森表示,分享通信可以融资,但是未来还是会退出来的,要一步一步地退出。具体到股权的细节,会让公司副董事长去谈。
不过蒋志祥表示,分享通信的副董事长由天润伟业委派,但一直没有履职。
有钱进不来 危局亟待破解
对于一亿多的欠款是否能够偿还?蒋志祥表示,并不像外界传言那样公司支撑不下去了,目前分享通信通过合作伙伴可以融到两个亿左右,但因为二股东不配合(如转让股权),这笔融资也无法进入,双方陷入暂时的僵局。
2月26日,蒋志祥已经委托律师向天润伟业及贾树森发了律师函,要求其参加分享通信的股东大会,就目前面临的困难和问题进行协商解决。
蒋志祥表示,如果没有股权之争的话,今年六月份就能实现盈利了,后续也会考虑借壳上市。目前分享通信在全国有1000多万用户,发展比较稳定,继续发展下去用户会增加到3000万,主要是企业用户比较多。对于SIM卡的前景还是比较看好,尤其是未来用在小额支付、位置服务等方面。目前市场主要集中的山东、广东、浙江、江苏、上海等地,已实现全国覆盖,去年销售额近5亿元。但目前面临的问题,就是解决欠款问题。
虚拟运营商发展中心研究员莫广卫表示,目前在其他行业欠款8000万可能就活不下去了,但对电信行业来说是个非常小的数字。分享通信之前也在全力以赴推进虚拟运营商这件事情,真正像分享这样走在前面推业务的很少,所以如果因为这点欠款就不能做移动转售业务是很遗憾的。
蒋志祥坦承,亏损的原因是批零倒挂很严重,成本也比较高,加上每个用户的补贴,都是导致企业盈利不佳的原因。目前由于拖欠了三大运营商的费用,导致企业不能再开新卡,影响了很大一笔收入,老用户的续费也受到影响。如果二股东配合,用融到的款还帐,企业就会有更好的前景,现在继续拖下去的结果,就是伤害了已经建立的市场和用户的信任。
2月7日,工信部发函要求分享通信法定代表人、董事长蒋志祥按照约谈要求,将有关处理预案,包括停止发展新用户、停止发售充值卡、向社会和用户发布公告以及用户善后处理方案。
蒋志祥表示,由于虚商涉及的上下游的产业链比较长,目前企业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对整个产业链的影响,更关乎了数十万人的就业,以及每个地市的门店,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群体。
他呼吁,未来像通信这样涉及安全的行业,相关部门应该加强监管,尤其是对于企业股东更应该进行尽职考察。虽然看似是一个企业的股权之争,但涉及的群体却非常庞大,一旦出现问题就不好收场。
结束采访,蒋志祥又踏上了寻找二股东的路上了。在他看来,无论如何,股权问题也要尽快有个了断,好让企业走向正常运转轨道。
观察:
虚商盈利路漫漫
早在2013年5月,工信部就启动了移动通信转售业务试点工作。
相关数据显示,截止2016年年底,移动转售的用户数超过了4300万,占到了全国移动用户的3%左右,直接吸引民间投资超过30亿元。
虽然数据是亮眼的,但是掩盖不住虚拟运营商亏损的事实。3月2日,独立电信分析师项立刚在接受《财经》新媒体采访时表示,“虚拟运营商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不能真正带来回报,也没办法盈利。在中国,可以说基础运营商把所有的市场都占据了,虚拟运营商的空间很少。”
对于盈利难这一问题,虚拟运营商发展中心研究员莫广卫给出的解释是:“‘批零倒挂’迟迟没有得到解决,但这个问题不是虚拟运营商也不是移动通信转售经营企业能够扭转的。基础运营商在肆意破坏行业规则,在给虚拟运营商批发价格非常高的情况下,他们自己零售的各种套餐业务的价格已经降到让虚拟运营商无法承受的地步。虚拟运营商很难产生利润。”
早期,虚拟运营商们推出的零月租、无漫游、流量不清零等资费模式相对于基础运营商更有优势,但这两年,基础运营商也开始陆续推出了一些吸引人的套餐。虚拟运营商想要获取客户变得越来越难。
此外,近期电信诈骗的新闻屡见报端,而且矛头直指虚拟运营商,170/171号段遭遇信任危机。但莫广卫认为:“如果把责任全部算到虚拟运营商头上,我个人觉得是不对的。因为互联网监管从工信部到通信管理局到基础运营商,他们自己的行为是有缺失的。虚拟运营商毕竟用的是你们的网去做,而且用的只是一个号段,如果虚拟运营商有问题,移动联通电信也是难辞其咎的。另外,中国通讯安全相应的法律法规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改过,这也是不应该的。”
一个公认的尴尬现状是,国家层面鼓励民企进入电信业,但却缺乏有效的监管和统一的发展标准;而在市场上,虚拟运营商依旧处于烧钱阶段,甚至有一种说法是“发展一个用户赔一个”。如何实现盈利是摆在企业面前的大难题。
当整个通信市场趋于饱和时,虚拟运营商的发展方向和业务逻辑仍是传统的管道思维和批发零售思维,所以要想获得利润越来越艰难。
谈盈利必须要改革。莫广卫认为,第一,要全面禁止基础运营商肆无忌惮的促销行为。若不禁止,虚拟运营商是无法和基础运营商抗衡的。第二,在业务创新方面,虚拟运营商要走在基础运营商前面。但目前来说,整个行业的创新和主导还是由基础运营商在做。
“绝大部分企业会退出虚拟运营商市场,最终剩下的不会超过10%。” 项立刚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