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莫夫长达27年的统治给这个国家烙上了深深的烙印,而可以改变这个体制的政治家还没有露出头角
《财经》记者 郝洲/文
9月2日,乌兹别克斯坦强人总统伊斯兰·阿卜杜加尼耶维奇·卡里莫夫去世的消息终于得到官方确认。2016年8月27日,卡里莫夫病重住院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一天距乌兹别克斯坦脱离苏联独立25周年纪念日仅剩四天。独立日音乐会的取消和卡里莫夫的缺席演讲加剧了人们对于其已经去世的猜测,在过去的24个独立日庆祝活动中,卡里莫夫从未在乌兹别克公众面前缺席过。
在此之前,卡里莫夫的葬礼准备工作已经在悄然进行。当地时间3日,乌兹别克斯坦正式为本国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位总统举行了国葬。
卡里莫夫1989年被时任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任命为乌兹别克斯坦共产党中央第一书记,正式成为乌兹别克斯坦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领导人。1991年8月31日,乌兹别克斯坦脱离苏联独立;当年12月份,卡里莫夫在总统大选中赢得86%的选票,此后卡里莫夫一直独揽着这个国家的大权。
在1991年之后的三次总统选举中(2000年、2007年和2015年),卡里莫夫获得的选票从未低于90%,并在2002年通过全民公投将总统任期从5年延长至7年。在卡里莫夫的心目中,选举和公民投票与其说是权力来源的合法性基础,不如说是展示权力和团结民众的机会。
谁来接管?
卡里莫夫很早就开始考虑权力继承的问题。2011年底,卡里莫夫通过修宪再次将总统任期从7年改回到5年,并且开始削减总统的权力,例如将总理任命权交给议会下院最大党、总统无权罢免总理、内阁每年除去向总统汇报工作以外还需向议会提交年度工作报告等。
卡里莫夫的大女儿古丽娜拉•卡里莫娃原本是一个有希望的继承者。但是2014年她因被指控通过帮助瑞典和俄罗斯的电信商进入乌兹别克市场收取巨额贿赂而遭到乌强力部门软禁;古丽娜拉则在英国媒体上发声称是她的妹妹萝拉·卡里莫娃以及妹夫伙同乌国内安全部门对她进行政治迫害,卡里莫夫家族内的权力斗争可见一斑。
卡里莫夫的突然病逝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或许也包括他本人,因为还没有一个明显的接班人浮出水面。
按照乌兹别克斯坦的宪法,如果总统无法行使职责,将由参议院主席尤尔达舍夫(Rustam Inoyatov)代理总统职务三个月,直到通过选举选出新的总统。但是在外界看来,尤尔达舍夫并不是总统接班人的首选,因为在卡里莫夫缺席的独立日纪念活动和国葬上,都是现任总理米尔济约耶夫(Shavkat Mirziyoyev)作为一号人物出现。潜在的竞争者还有第一副总理兼财政部长阿齐莫夫(Rustam Azimov)以及低调的国家安全部门主管伊诺亚托夫。
此外,还有两个更不为人所熟悉的名字:纳扎尔木哈梅托夫(Davron Nazarmuhamedov)和苏尔坦诺夫(Hairiddin Sultanov),两个人都是卡里莫夫的贴身顾问。纳扎尔木哈梅托夫曾是乌内政部刑事调查和反恐部门的主管,2014年9月升为内政部副部长,2015年的总统选举结束后,进入总统办公厅担任卡里莫夫的人事顾问。苏尔坦诺夫称得上是卡里莫夫的意识形态顾问,早年间曾担任他的新闻秘书。
中亚国家上一次见证强人政治的权力过渡还是在2006年的土库曼斯坦,同样从苏联时代起便掌管国家权力的总统萨帕尔穆拉特•尼亚佐夫因心脏骤停而去世,后来接任总统职位的古尔班古雷·别尔德穆哈梅多夫(也是现任总统)当时也并不被人们看好。
卡里莫夫继任者的麻烦
一位不便透露姓名的分析人士对《财经》记者称,无论是谁最后接管乌兹别克斯坦的权力,这个国家都不大可能在短期内发生剧变,原因是卡里莫夫长达27年的统治给这个国家烙上了深深的烙印,而可以改变这个体制的政治家还没有露出头角。
在国际透明组织发布的2015年度“全球清廉指数”里,乌兹别克斯坦在168个被统计的国家中排在第153位,得分仅略高于索马里、朝鲜、阿富汗、苏丹、安哥拉和伊拉克等国。
经济发展层面,官方数据显示,在受到乌克兰危机后的地缘政治影响下乌兹别克GDP仍然能以8%左右的速度增长,但是黑市上的索姆兑换比率却更能说明问题。2013年8月时大约是1美元兑换2800索姆,到2016年8月暴跌至1美元兑换6380索姆,但官方兑换牌价显示仅有2124索姆。
目前乌兹别克斯坦与外部的经济联系主要依靠天然气出口、劳务输出和棉花出口。能源价格的低迷不仅使乌兹别克斯坦的收入大幅减少,其劳务输出的主要目的地——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也因此深陷经济危机,今年第一季度外出劳工的侨汇比去年同期锐减20%。
乌兹别克斯坦还深受伊斯兰极端势力的困扰。中亚伊斯兰行动主义思想的堡垒——纳曼干和安集延——均位于乌兹别克斯坦南部的费尔干纳谷地,乌伊运的头目尤尔达什·纳曼干尼甚至车臣武装分子头目杜达耶夫据传都曾就学于纳曼干的宗教学校。
但是世俗政权仍然是中亚各国历史上的主流。中亚地区学者石岚总结发现,中亚地区虽然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以伊斯兰教为国教的王朝,但还未曾出现过政教合一的神权政权。
由于苏联时期对中亚地区伊斯兰教的严格管制,独立后的中亚国家需要寻找与苏联时期不同的民族认同身份,伊斯兰复兴运动成为当时以卡里莫夫为代表的中亚政治领导人寻求广大民众认同的重要手段,地区的极端主义势力于是发现了可乘之机。
卡里莫夫曾经亲自前往纳曼干与当地两位崛起的伊斯兰保守主义者公开对峙,但是遭到了后者在众多支持者面前的公开羞辱,这或许也是卡里莫夫在世期间对国内的伊斯兰保守主义者采取严厉镇压措施的主要原因之一。卡里莫夫当政期间时刻都在提防着伊斯兰极端主义思想对本国世俗政权的挑战,直到他去世前的一个月,这位政治强人还专门召开了国家安全会议,讨论本国南部与阿富汗接壤的边界安全问题。